—

我了解电光劈裂的云天，了解骇浪、
湍流与龙卷风；我洞悉暗夜，
黎明腾空而起，如鸽群飞扬；
我见过人们幻想中的一切！

——阿尔蒂尔·兰波


我不知道兰波是怎么想到把黎明形容成腾空飞扬的鸽群的，但正因为无从解释，才印证了天才之所以为天才。鸽子洁白的翅膀像云上的风帆，是光。鸽群飞起时不绝的梵音，反倒跟“神为我们创造的”宇宙毁灭时相似。或许所有极度矛盾的事物本质都如一，就像撒旦——既是天使又是恶魔者，亦正亦邪者。
所以象征黎明的鸽子同样代表着死，像鸽子一样的人，洞悉暗夜。
川端康成《翼的抒情歌》我读了开头，因为感受到阴郁而放弃了。终止在这一段：“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，所谓的死或许与信鸽的巢穴有异曲同工之妙吧。正如鸽子具有‘归巢本能’一样，少女或许也有一种可以称之为‘归死本能’的天性吧。 ”我难以相信少女会将纯洁耸立的灯塔与死亡关联，而且是孤独的死亡——她们就要像天堂花园里的鸽子，遵循着本能而归巢。我承认自己觊觎着少女醉后的酡颜，因为只有在灵魂染上黑色的时候，她们才开始情不自禁构想生活的事。只要一刻是美丽的白鸽，便一刻脱不开死亡的纠缠；只有意识到自身的污点，才能获得精神上片刻的轻松吧。
沉浸在黎明的喜乐中并非人人都能享有的特权，失眠者既不需要星月中的女神，也不需要腾空而起的鸽群；暮鼓与晨钟，无非是在提醒着有机质的科学运作。有人说不要为了明天忧虑，因为明日的忧虑明日自有。这话对了半句，人不会为了明日忧虑，乃是因为今日的忧虑已经满溢。
每当看到那如白鸽凌空飞起的黎明，我就想到那些遵循本能归死的少女。鸽子，少女，死亡——《圣经》里所说的三位一体，我构想的世界里的圣父、圣子、圣灵。